2004年的冬夜,我蜷缩在中学宿舍的单人床上,收音机的指针在波段间游移。突然,一个低沉而温润的男声穿透寂静:“岁月在电波中流淌,人生在音乐中升华,这里是《千里共良宵》,我是姚科。”那一刻,仿佛有人轻轻推开夜的帷幕,将孤独与寒冷隔绝在外。
那时的节目在凌晨0点至2点播出,正是城市最沉寂的时刻,姚科的声音如一盏暖灯,照亮了无数失眠者的长夜。他诵读史铁生的《我与地坛》,讲述三毛的撒哈拉故事,背景音乐常是钢琴版的《月光》或《琵琶语》。他说:“夜色是孤独者的朋友,而我们的声音,是朋友之间的对话。”这句话成了我此后多年深夜聆听的信仰。
姚科是《千里共良宵》的灵魂,作为节目开播的首位主持人,他的声音陪伴听众跨越了十六载春秋,他的风格兼具哲思与诗意,仿佛一位深夜的摆渡人,用文字和音乐为漂泊的灵魂指引方向。
我尤其记得他主持的周三和周六节目,某次冬夜,他读了一封听众来信:一位北漂十年的工程师在出租车上听到节目,想起母亲为他缝补衣裳的煤油灯光。姚科沉默片刻,轻声回应:“漂泊的人啊,你的孤独也是我的孤独。”背景音乐缓缓流淌着《故乡的原风景》,收音机前的我早已泪流满面。
还有一位抑郁症患者曾写信说,姚科朗读的《瓦尔登湖》片段,让她在自杀前夜放下了刀片。“我们无法改变黑夜的长度,但可以点亮心中的星光。”这句话被无数听众抄在日记本里,成为暗夜中的箴言。
2010年,节目迎来首位女主播青音,她的声音清澈如溪水,带着邻家姐姐的亲切,却又透出心理咨询师般的睿智。她总以一句“嗨,你好,我是青音,你是哪位呢?今天过得好吗?”开启对话,仿佛将每个听众拥入怀抱。
青音的节目里曾经有一位男护士曾写信倾诉,他爱上实习时认识的女孩,却发现对方早有男友。青音没有评判对错,而是温柔剖析:“爱不仅是占有,更是成全。感谢她让你体会过付出的快乐,就像感谢星光虽不能握在手心,却曾照亮过你的路。”节目尾声,她播放了《爱的代价》,并轻声说:“亲爱的,你的痛苦我无法承担,但请相信,明天的太阳会为你升起。”这段对话后来被听众称为“救赎的十分钟”。当年轻人抱怨职场压力时,她会用“蝴蝶效应”比喻人生选择;当夫妻争吵的来信堆积如山,她又化身调解员,用“非暴力沟通”拆解矛盾。有位夜班护士留言:“青音的声音像创可贴,缝合了白昼划破的伤口”。
听众通过短信、微博、贴吧讲述故事,出租车司机分享乘客的悲欢,大学生倾诉考研的压力,单亲妈妈描述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……这些匿名故事编织成一张覆盖神州的情感之网。记得在二十年前,收听到青音朗读的《爱情天梯》节目,至今也无法忘记,青音用一首《神秘园的夜曲》为背景音乐给广大听众朋友讲述了重庆山区20世纪50年代,20岁的重庆江津中山古镇农家青年刘国江爱上了大他10岁的徐朝清,为了躲避世人的流言,他们携手私奔至深山老林,为让徐朝清出行安全,刘国江一辈子都忙着在悬崖峭壁上凿石梯通向外界的真实故事。
我也曾鼓起勇气发送短信,讲述读书时的迷茫,隔天凌晨,姚科在节目中念出我的信,并配了李健的《向往》:“年轻人的迷茫像夜雾,但雾散后,路会自己出现。”那一刻,电波中的共鸣让我恍然领悟,原来孤独从不孤单。
2020年7月1日,电台版《千里共良宵》播出最后一期,姚科罕见地哽咽:“感谢你们用二十年青春,陪伴这档节目走过无数深夜。”随后,节目迁至“云听”APP,播出时间改为晚间10点。那一夜,社交媒体上涌起“意难平”的浪潮,有人晒出积攒多年的节目录音磁带,有人写下“我的青春随电波落幕”。
如今,我仍会在深夜打开旧时节目录音或者网络寻找姚科诵读《魂魄之挽歌》的开场白,青音与听众探讨“爱与孤独”的对话,依然清晰如昨。它们像被封存在时光胶囊里的星光,提醒我曾有一个时代,我们用最原始的电波,在深夜里彼此确认存在。
有人问,一档广播节目何以让人念念不忘?因为它不仅是声音的传递,更是心灵的共颤,在这个算法推送与短视频泛滥的时代,《千里共良宵》的“笨拙”反而成了最珍贵的礼物——它允许我们在夜色中停下脚步,聆听他人的故事,也正视自己的孤独。姚科与青音的声音或许已淡出电波,但他们用二十年光阴编织的温柔之网,永远接住了那些无处安放的泪水与叹息。每当夜深人静,我仍会想起那句开场白:“千里共良宵,天涯若比邻。”这大抵便是声音的力量——它让孤独成为共鸣,让黑夜化作星河。(马晴盼)